前頭那個醉漢，聽聞大怒：“容大海，你……別以為你是……容領隊的侄兒，就有資格……資格在……老子面前……顯擺！……凡事也要有個……先來後到……”

張宛央已經不能動了，她眼睜睜看著面前兩個醉漢。淚水彌漫出了眼眶，她不知道，過去的幾個月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

後來的醉漢，舌頭不是很靈便，但是手上的力氣卻是不小。一把抓住黃陳皮的手，呵呵笑著，將黃陳皮一把扯在地上。指著前面停下來的電車，說：“春華，你怎麽一個人出來。……這大晚上的，不安全是不是？……走，趕緊上電車……”

張宛央含著眼淚，一把抓住了醉漢的手，哽咽著問道：“海川哥……你怎麽混成這樣子？”

後來的這個醉漢，叫容大海，他還有一個名字，叫容海川。

他曾經是四鳳班的一員，曾經與包括張宛央在內的一群姑娘度過了將近兩年的時光。

當然，這段時光也稱不上美好，但是不可否認，容海川是四鳳班中的一員，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員。

甚至比王銀杏更加重要。

但是容海川莫名其妙就失蹤了。一群姑娘當然知道他為什麽失蹤，然而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，外人也不好評論。

只是偶然也不免要把容海川給想起。

但是張宛央卻沒有想到，今天就在這樣的場合遇到了容海川！

而且是精神狀態完全不對的容海川！

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，張宛央就這麽呆楞楞的看著容海川。

黃陳皮也惱怒了，搖搖晃晃撲過來，說：“容大海……難不成這又是你的楊……楊什麽？那個唱戲的小媳婦？老子我難得看上一個女人，也就想要與這個女人說說話……你居然……居然就要來礙著老子的事兒！——老子……老子就不信了，今天老子就一定要摸到這個女人的手！”

最後這句話倒是斬釘截鐵，一點也不大舌頭了。

黃陳皮搖搖晃晃向著張宛央撲過來，容海川搖搖晃晃迎上去。

倆人就在地上扭打起來。電車來了又走了，張宛央含著眼淚蹲下身子，要將兩人分開，但是哪裏加入得進去？

鼻青了，臉腫了，衣服弄臟了，衣服扯爛了，黃陳皮的一只鞋子不知道哪裏去了，一句話，兩敗俱傷。然而最終如海川還是把黃陳皮鴨倒在自己的身子底下，揚起拳頭，在黃陳皮的臉上打了好幾下，耀武揚威地威脅他：“還敢欺負我的女人不？”

黃陳皮突然之間嗚嗚咽咽哭起來：“不敢了不敢了，你什麽女人都不讓我碰，我這輩子找不到媳婦了，容大海，你說怎麽辦……”

容海川歪著腦袋想了一想，說：“那我幫你去找。明天我們扛完包就一起去……”

張宛央這才留意到容海川的衣著。容海川身上穿著的是短褂，正是碼頭上搬運工常常穿的那種！

再想起來時曾經見過的景物，就有些明白了。這附近有一個糧行，糧行後面就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倉庫。糧行生意做得很大，每天將倉庫裏的糧食搬運出來也需要專門的人手。

更何況隔三差五還有外地的糧食運進來。

容海川多半是在這裏做體力活了。

——容海川當初可是四鳳班最體面的讀書人啊。雖然容海川也參加體力勞動，但是……哪裏有這樣糟蹋過？

張宛央的眼淚就要冒出來了。

黃陳皮與容海川兩人笑著，互相拉扯著站起來。容海川這才看見了站在邊上的張宛央，嘴上就問話：“怎麽……怎麽……還沒有走？”

張宛央說：“海川大哥，你住哪裏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容海川身子一個趔趄，差點摔了，隨即又站穩，說：“你這小娘皮，叫你走也不走……你就守著等流氓？……”

張宛央伸手扶著容海川，說：“我送你回家。”

黃陳皮瞪大了眼睛，磕磕絆絆說：“想不到……想不到……容大海，這小娘皮果然是你的女人……那能不能讓我摸一把……”

容海川就一巴掌扇過去。

只是下手也不大狠，黃陳皮晃了一晃，想要躲開，但是喝了酒，整個人遲鈍了，竟然沒有完全躲開。

容海川的指尖在黃陳皮的臉上掠過，留下了一點紅印。

黃陳皮也不以為意，跌跌撞撞就往前面走了。

容海川對張宛央說：“你……趕緊回去。……我不送你回去。……我不回四鳳班了。”

張宛央說：“你住哪裏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容海川打了一個酒嗝，酒氣撲到張宛央的臉上。

也不理睬張宛央，徑直就往前面去了。看著他那走路蹣跚搖晃的樣子，張宛央連忙跟上。

扶著。

容海川回頭看了張宛央一眼，也沒有拒絕。

兩人往前走了一段，就進了一個小弄堂。再走了一點路，前面就到了一個破落的大院子。

也就比四鳳班初來大上海的落腳點稍微好一點。

才往裏面張望了一眼，張宛央就覺得頭暈。

院子裏好多人。

才十來個房間的院子……現在院子周邊一圈的廊檐下，站著的坐著的吃飯的聊天的拿著毛巾擦身子的，還有對著陰溝的入口小便的……就有二三十人。

別的也罷了，那擦身子的人，小便的人，讓張宛央有些臉紅。

就問容海川：“海川哥，你就住在這地方？……你進去，洗洗涮涮早點睡吧，我回去了。”

容海川沒有說話。他又打了一個酒嗝，然後……伸手扶著門框，嘔吐起來。

嘔吐完了，他身子晃了一晃，就要往地上倒去。

身子底下就是汙穢！

好在張宛央眼疾手快，一把扶著。

容海川是大男人，身子沈重。好在這些年張宛央堅持練功，倒也不是柔弱女子，身上有一把力氣。

大雜院裏的男人們看見容海川，就有人起身過來幫忙。

只是容海川一揮手，就將前來幫忙的手給撣開了。

只是張宛央扶著的手，卻是始終沒有推開。

大雜院裏彌漫著各種腥臭的氣息。這院子裏有一口井，井下面是鑲嵌著石頭的地面，石頭已經被磨得油光水滑。容海川跌跌撞撞往裏面走，張宛央生怕容海川摔著，就一直攙扶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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